每經發文人:余蕊均 每經實習發文人:劉雅玲 每經編輯:楊歡
在青島看“呼倫貝爾大草原”的日子又來了。
成片的滸苔分布在海面,蔓延千里,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滸苔的腥味,這像是青島人一個無法擺脫的噩夢,在過去十五年的每個夏天不期而至。
此次“青”島沖上熱搜,是因為這是當地近海歷史上遭遇的最大規模滸苔侵襲。根據自然資源部北海預報中心監測,此次滸苔綠潮災害,對青島的影響還將持續到8月中旬。
為何滸苔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有研究將源頭指向了鄰省江蘇,稱“綠潮”的形成與蘇北淺灘特殊的環境以及當地的養殖活動有一定關系。也因此有山東網友喊話,要江蘇為此負起責任。
當然,滸苔源頭是否來自江蘇,還沒有定論。這次事件背后所指向的,其實是一個老生常談的難題——生態保護的跨區域聯動治理。
近年來,省域間開展陸上環境保護合作已有嘗試。前不久,山東、河南1億元生態“對賭”,橫向協作治理黃河,曾引來了不少人拍手叫好。
相比之下,海洋生態保護方面的跨區域合作則較為缺乏。有專家指出,海洋生態保護缺乏跨區域合作導致的問題放眼我國乃至世界,都已成為擺在面前刻不容緩的問題。
該拿“竄門”的滸苔怎么辦
圖片來源:央視新聞客戶端
“誰該對此負責呢?此時此刻的我,正忍受著窗外難聞的滸苔臭氣,但我也實在難以把怒火,發泄到蘇北的紫菜養殖戶身上。
青島人民渴望碧海藍天,蘇北人民也在用自己的雙手構建新生活,這都是應當被尊重的合理需求。”
這位山東網友的留言,直觀地反映了滸苔治理責任劃定的難題。
事實上,滸苔并不是青島的“特產”。她們分布在我國山東、江蘇和福建等省近海海域。
為了清理滸苔,山東和江蘇兩省都曾付出過不少的精力。
山東這邊算的是治理帳——當地政府投入了大量資金,采用各種措施,甚至在每年休漁期,征用大量閑置漁船,日夜不息地在近海打撈。
2016年青島官方公布,光處置滸苔就花費了1個億,滸苔對青島濱海旅游業和沿海養殖造成的損失,恐更遠超這個數。
2018年,為保障奧帆賽事正常舉行,各路專家學者齊聚青島,觀測研究。各類作業的漁船、駁船密布海上,經過1個多月的奮戰,青島近海海域清理滸苔近100萬噸。
而江蘇這邊算的是產業帳——紫菜養殖作為蘇北漁民發財致富的重要產業,目前97%的條斑紫菜生產企業,都分布在江蘇省沿海,不僅能滿足90%的國內市場,還占據了國際紫菜市場貿易份額的65%以上。
2018年江蘇的滸苔防控曾被國家海洋督查。當時南通市表態,將堅決打贏海洋督察問題整改和滸苔防控攻堅戰,確保海洋督察反饋問題整改措施落地見效。
此后為了治理滸苔,自然資源部還曾與江蘇省在蘇北輻射沙洲紫菜養殖區共同組織開展滸苔綠潮防控試驗,通過開展除藻作業、及時回收紫菜養殖筏架等,從源頭上控制入海滸苔綠藻初始生物量。
自然資源領域“十三五”時期主要工作成果發布時曾提到,“黃海滸苔綠潮災害治理取得重大成果,2021年最大覆蓋面積與近五年均值相比下降54.9%,持續時間縮短30天”。
而到了今年夏天,情況突變——當前,黃海海域滸苔災害規模已創歷史最大值。6月26日數據顯示,黃海滸苔分布面積約60594平方千米,覆蓋面積1746平方千米,覆蓋面積是之前最大年份2013年的2.3倍。
一位不愿具名的專家在接受科技日報采訪時表示,2007年以來,滸苔綠潮每年都會出現,受多種條件的制約,其規模會出現一定浮動,今年滸苔形成巨大規模,或與環境和人為干預管控仍存在認識不足相關。
在這位專家看來,“滸苔治理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多方協調配合,還需要針對不同成因采取不同方法進行防治。”
跨區域治理如何“標本兼治”
圖為SAR衛星拍攝的黃海海域時序動態圖,可以清晰地看到滸苔潮發展的過程。圖片來源:新華網思客
其實,針對滸苔災害的防控工作,山東和江蘇兩地曾有過聯動。
早在2016年,原國家海洋局與山東省、江蘇省、青島市人民政府共同建立了黃海跨區域滸苔綠潮災害聯防聯控工作機制,成立黃海跨區域滸苔綠潮災害聯防聯控工作協調組,全面加強黃海綠潮災害跨區域聯動。
在當年召開的黃海跨區域滸苔綠潮災害聯防聯控工作協調組第一次會議上提出,“兩省一市”成立由政府牽頭、多部門參與的滸苔綠潮災害防控工作小組;做好源頭治理和防治,加強污染物入海監管,減少污染物入海總量;做好滸苔綠潮末端治理等。
2018年6月,上合峰會在青島召開,恰逢滸苔綠潮易發期。峰會前夕,自然資源部印發《保障2018年青島上合組織峰會滸苔綠潮聯防聯控工作方案》,要求江蘇省、山東省以及部屬有關單位,啟動聯防聯控機制,“早發現、早預警、早監控、早處置”,協同應對黃海滸苔綠潮災害。
數據顯示,2018年黃海海域滸苔綠潮覆蓋面積為193平方千米,是當時的歷史最低值。而到了2019年,這個數字則變成了508平方千米,是2018年的2.6倍。
圖片來源:《2021年我國海洋災害公報》
為什么滸苔治理問題會一再反復?
有觀點認為,在滸苔的源頭地通過打撈等各種方式減少種源是“治標”,而控制污染排放,改善近海水質則是“治本”,標本兼治才能徹底根除問題。
眼下,我國海域污染跨區域治理不完善的問題還很突出,大部分地方政府,在一般海洋環境管理過程中行動滯后,難以實現區域內共治海洋環境的問題。
根據浙江海洋大學全泳波教授和葉芳博士的《海洋環境跨區域治理研究》,其中直指,在海洋環境污染區域管理中的關系,基本為“自然無關聯與合作并存”。
這種觀點認為,盡管在面對重大突發性海洋環境問題時,區域內各地方政府,都能夠迅速建立統一戰線、合作治理。但是,當出現一般的海洋環境問題時,各地方政府則進入“自然無關聯”的狀態。
也因此,滸苔問題成了跨省域海洋環境治理中一塊“難啃的骨頭”。
“魯豫有約”模式可否借鑒
圖片來源:攝圖網
去年底,國新辦發布會上曾指出,“十四五”期間將推動建立市場化、多元化生態補償機制。
目前,我國省域間開展陸上環境保護合作中,比較典型的“流域間生態補償”模式,前有“新安江模式”,后有現實版的“魯豫有約”。
“新安江模式”是全國首個跨省流域生態保護補償機制。雙方協議規定,自2012年起,中央每年提供財政資金3億元,幫安徽進行產業升級和污染治理;安徽和浙江也各準備1億元,安徽出水達標,錢歸安徽;出水不達標,浙江拿錢。
秉承“誰污染、誰治理,誰受益、誰補償”的原則,兩省合作推進新安江流域上下游水污染防治,取得了明顯成效。
而前不久熱議的“魯豫有約”,則是一份黃河流域豫魯段橫向生態保護補償協議,相當于兩個省打了個賭,協議實施范圍為河南省、山東省黃河干流流域。
根據“賭約”,在完成國家考核任務的基礎上,如果兩省交界處“劉莊國控斷面”的水質,能全年平均達到III類標準,兩省互不補償。
如果河南給山東的水,能從III類“能游泳的水”改善為II類“能喝的水”,山東要給河南6000萬元補償金;反之,若水質在III類基礎上,每惡化一個水質類別,河南就要給山東6000萬元補償金。
不僅如此,此次“對賭”還涉及另一項上限為4000萬的補償,兩項補償加在一起,最高可達1億元。
據了解,2021年劉莊國控斷面水質年均值類別為Ⅱ類,關鍵污染指數較2019年下降3.95個百分點。對“魯豫有約”這部“大戲”的結局,不少人還有更大的期待。
也因此,有專家建議,可以在蘇魯省際之間建立橫向的生態補償制度,把從江蘇海域進入山東海域的滸苔覆蓋面積作為計算生態補償金額的依據,雙方商定一個滸苔覆蓋面積。
如果從江蘇海域進入山東海域的每日累計滸苔覆蓋面積少于這個考核指標,山東給江蘇一定數額的補償資金;
如果超過,江蘇補償給山東一定的資金。輸送的滸苔覆蓋面積由自然資源部進行考核,補償資金用于滸苔災害防治綜合治理。
作為沿海兩大經濟強省,山東、江蘇紛紛提出要建設海洋強省,也都提到了“海洋生態良好”的目標。一昧推諉責任,不僅傷了和氣,更解決不了問題,坐下來談合作,才有望“面朝大海,春暖花開”。